日本近代对外扩张的动机和步骤

 华体会游戏新闻资讯     |      2022-08-15 19:50

  明治日本人逐渐意识到,当自己服膺西方文明之后,西方对他的压迫就不再那么咄咄逼人,只是仍想维持此前的不平等状态。日本眼下向外拓展的阻力,主要来自仍想维系东亚朝贡体系的中国,日本只有彻底击垮中国,才能在东亚建立霸权。于是明治政府在着力推行“殖产兴业”的同时,竭力打造“富国强兵”的新日本。首先是推行军队的近代化。1873年将原先的军队整编为六个镇台(按驻扎的区域分别命名为东京、仙台、名古屋、大阪、广岛、熊本镇台),每个镇台由两到三个联队(大致与相当中国的团)组成,总共14个联队,并仿效普鲁士陆军,建立了参谋本部。1888年将镇台制改为师团制,每个师团由两个旅团组成,兵员较前扩充了一倍以上,同时引进西方近代的训练方式和先进的武器,配备炮兵、工兵、辎重兵,建立了完备的情报和兵站体系。至1890年代前期,陆军兵力达到了步兵28个联队(联队大致相当于中国的团,但兵员较中国的团更为充实,一般由三个大队组成)、骑兵7个大队(大队大致相当于中国的营,但兵员较中国的营更为充实)、野战炮兵7个联队、工兵7个大队、辎重兵7个大队,海军也达到了大舰(如浪速号等)6艘、中舰(如武藏号等)12艘、小舰12艘、水雷炮艇12艘。顺便提及,甲午战争时期日方投入的兵力是陆军7个师团,动员兵力约12万人,海军军舰28艘,五万七千吨,水雷艇4艘。为了对中国的情形有一个切实的了解,早在1879年,刚刚升任参谋本部管西局长的桂太郎(后曾三度出任日本首相),提出向中国派遣陆军留学生的建议。所谓留学生的使命,主要是两项,一是在中国本土学习口语体中文(明治时期受过传统教育的日本人一般皆可阅读并撰写汉文),二是时机成熟便深入中国各地调查山川形胜和人文社会的实情,同时探察中国的军事情形。日后,桂太郎在给本部长的报告中有如下表述:“清国乃我一大邻邦,自缔交以来,彼我人民往复,日益频繁,关系亦日渐扩大。是以兵略上亦当细密涉猎。故在去年明治十二年,为侦探兵备地理,详审政誌,曾有向该国派遣军官之建议。彼等奉派遣之命,至该国后,往各地巡回,察地形,探人情,以备他日应机。”[对支功劳者传记编纂会《对支回顾录》(下)“桂太郎传”,东京东亚同文会1936年,第214页]1887年,时任参谋本部第二局长(甲午战争时担任第一军的参谋长)、曾到中国来进行详细调查的陆军大佐小川又次,炮制了一份详尽的由“彼我形势”、“作战计划”、“善后处置”三篇组成的《清国征讨策案》,建议当局对中国进行军事打击。这一计划虽然并未立即实施,但由此可知日本策动对华战争的谋划早已萌生。

  1890年12月6日,时任内阁总理大臣(甲午战争时任第一军司令)的山县有朋在国会发表的施政演说中,提出了“主权线”和“利益线”的概念:“主权线是指一个国家的疆域范围,利益线则是指与主权线的安危有密切关系的区域。……要维护一国的独立,不仅要守御主权线,还必须要保护利益线。”(据中塚明《日清戦争の研究》,东京青木书店1968年,第85页)在早些时候山县有朋就在《外交政略论》中明确指出,我国利益线的焦点在于朝鲜。也就是说,必须要将朝鲜半岛纳入日本的势力范围。因此,当1894年5月朝鲜爆发甲午农民起义(又称“东学党之乱”)、中国应朝鲜政府的请求拟出兵朝鲜时,日本朝野均认为这是一次向中国全面出手的绝好机会,于是就爆发了日本在7月25日蓄意谋划、主动挑起的甲午战争。随着日本在战场上的捷报频传,日本国内的扩张主义倾向进一步抬头。当时的领袖之一德富苏峰,在战争进行到一半时,就迫不及待地出版了《日本膨胀论》,他主张:“要膺惩清国、永久维持东亚的和平,有两个牵制法,一曰物质的牵制,一曰精神的牵制。物质的牵制法就是让他们支付战争赔偿金,分割他们的土地,……所谓分割盛京省(指现在的辽宁省——引者),获取,就是此牵制法的一端。……精神的牵制法就是使他们从内心臣服我们的武威,彻底根除他们再度称王称霸的野心。”(《徳富苏峰集》,东京筑摩书房1974年,第252页)他进一步提出了帝国主义的设想:“倘若能北占旅顺口,南据,清国再怎么庞大,也犹如一头被揪住了鼻子和尾巴的大象,大则大矣,却已失去了运动其庞大身躯的自由。到了这一步,不仅是一个清国,还北可控制,南可应对英国,这样我们才可发挥出东亚的霸权。霸权在我手里,和与战的主动权也就在我手里了。”(同上第258页)

  然而在《马关条约》中本已到手的辽东半岛,却因等的干涉而不得不再吐出来,且甲午战争之后,虽然将中国的势力驱逐出了朝鲜半岛,北方的却对此虎视眈眈,试图将中国的满洲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并染指朝鲜半岛,于是日本又卧薪尝胆,厉兵秣马,用中国的甲午赔款扩充军备,在1904年挑起了与的战争,最后艰苦取胜,虽未获得赔款,韩国(朝鲜在1897年改名为大韩帝国)则完全处于自己的股掌之中,满洲的南部也成了日本的势力范围。

  期间,有一批颇具侠义心肠和亚洲主义思想的日本人,主张与中国携手共同抗击西方列强,出于各种目的,他们支持孙中山的反清,中国也在甲午战争之后主动向日本学习,中日关系相对平缓了十余年。但辛亥之后,孙中山的党未能掌权,中国仍处于动荡之中。这时日本对中国的一种主流看法,就是中国人自己已经很难拯救和改造中国,需要借助业已成为现代国家的日本的力量。日本近代最著名的中国研究家内藤湖南公开主张“的革新、亦即要赋予社会组织以新的生命”,必须要求得日本的帮助,“最易实行的,是具有革新旧组织经验的日本人,根据其经验将的经济组织的基础进行重建”,这是“日本人对改革的使命”(《新论》,东京创元社1938年,第277页)。于是日本借一战爆发之际,以驱赶德军的名义,占领了胶州半岛,并抓住袁世凯的软肋,提出了贪欲的“二十一条”,名义上是指导中国的改造,实际上却是捏住中国的经济命脉,试图在中国谋取更大的利益。一战之后的日本,已完全跻身于世界强国之列。

  战后以美英为主导的凡尔赛—华盛顿体系,抑制了日本的进一步扩张。家币原喜重郎出任外相期间,主张“协调外交”,收敛了对中国的武力干涉。但日本仍然并不收心,陆军大将田中义一执掌内阁后,于1927年召开了“东方会议”,制定了“对华政策纲领”,将中国东北部的满洲和部分内蒙地区定为日本的“生命线”,并阴谋炸死了不甘听命于日本的张作霖,扩充了关东军的兵力。于是以关东军参谋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为首的一批少壮派军官,在获得参谋本部的暗中默许之下,悍然发动了“九一八”事变,在占据了东三省之后,又将触角伸向华北,攻占了热河省,逼近京津。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,从表象上似乎是一次偶发事件,事后日本内阁也曾提出“不扩大”方针,但从后来的发展情形来看,这是明治以来,尤其是“东方会议”以后日本对华政策(日本称之为“政策”)的必然结果。到了后来的扩张到东南亚,并最终挑起了向美英宣战的太平洋战争,实在是贪欲膨胀,利令智昏,真的以为大日本帝国可以“八纮一宇”,主宰全世界了。

  二战以后,由于美国早期的对日占领政策,日本的历史罪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清算,部分富有良知的学者也对此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和批判,如井上清、家永三郎等。但依然有一部分人坚持此前对于日本近代史的认识,1964-1965年间,从一个左翼作家蜕变为极端国家主义者、战后曾遭到开除公职处分的林房雄,出版了皇皇两大卷的《大东亚战争肯定论》,将日本挑起的甲午战争、日俄战争、“日韩合并”、进犯中国,解释成是在欧美帝国主义压迫下自求生存的迫不得已的选择,是一连串“无法停手的战争”,是“日本悲壮的命运”,西洋人首先在东亚放了一把火,日本人在这场“不断燃烧的大火中,不得不与火灾时时搏斗。有时利用逆风自己也放过火。因此他自己也曾被看做是凶恶的放火者而受到责骂。但我不想谴责与大火搏斗的勇者”(《大东亚战争肯定论》上卷,东京三树书房1984年,第203页),他甚至得出结论:“应该将‘对华战争’和‘大东亚战争’解释为‘百年东亚战争’的继续,是对东亚殖民地化的反击。”(同上下卷第38页)这样的认识,完全沿承了战前日本人的世界观和历史观。令人警惕的是,随着战争记忆的越来越遥远,林房雄之流的观点屡屡沉渣泛起,甚至在一些媒体上甚嚣尘上,这是在战争结束70年之际要特别予以批判的。日本近代对外扩张的动机和步骤